遠離家盲 瑞典 18 歲的壯遊

試著回想，18歲那年你在做什麼？

看著講堂上老師滿嘴荒唐地敘說：「同學，你們要知道！考上大學是你們現在人生的唯一目標，考上就像一顆好肝，人生就是彩色，沒考上就像一顆壞肝，人生就是黑白。」這樣廣播電台的老梗，講得天花亂墜、口水亂飛。我們都曾經是那講台下的一員，沒有例外，只有考大學，沒有其他。18歲的自己看似對未來充滿理想又明確，但實際上，像艘載浮載沈的船，無法確定航行路線也無法預測航行的目的地，不僅僅是台灣的我們，就算來到瑞典，聽著身邊有女有兒初長成的朋友們，他們嘴裡不管成績好或不好的孩子，在孩子18歲時都面臨同樣的焦慮。很常聽到朋友說：「孩子說不想直接上大學，想待在家一年」，「想去澳洲當一年志工」，「想去美國打工學英語」，或者「先申請近一點的大學試著讀幾個學分」。18歲的瑞典青少人，厭倦讀書，那就先遠離家盲吧！在瑞典約有一半的青少年，在18歲時會選擇繼續升學（大學或職業學校），剩餘的另一半會選擇先休息一年，我的瑞典語家教老師L，便屬於休息狀態的另一半年輕人。我很好奇她那一整年都在做什麼？她說，當時她父母只規定她，不能無所事事地閒賦在家裡，也表明不會無止盡供給她生活費，但她就覺得讀書讀得太累了，她想休息一年。因此，她選擇一所大學的語言預修課程，一星期上兩次中文課程，剩餘時間她便去餐館打工。

她的好朋友去了美國，一邊當鐘點保姆一邊學語言，其他朋友去德國、澳洲也很多，除了打工、學語言，申請當志工跟著國際志工隊到處走，也是一種方法。在這樣自己在外頭生活的過程裡，他們也會趁機出去旅行到處看看，一邊思考自己到底喜歡什麼？什麼樣的未來，是適合自己的。我聽完她的描述覺得很有趣，又接著問道：「那生活費呢？」她進一步解釋，一般他們有很多方法，在想出去這樣打工壯遊前，便會開始準備存款，例如：暑假、秋假（höstlov）、運動週（sportlov）都會有打工賺錢的機會，再者，平常他們也會存下零用錢，再加上父母給得一點贊助資金，加上規劃好便宜的住宿，因此一般生活遇到斷炊的情況並不多。這讓我想起外子的老闆有回便提到，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年輕時便離家出去生活。他們是屬於非常典型的瑞典家庭，兩夫妻都有工作，但花在兩個孩子身上的時間也很多，不管去哪裡工作，都是夫妻倆自己親自照顧孩子，家庭關係非常親密。他的兒子在18歲時也在家休息過一陣子，只在他父親任教的大學選修一些零星課程，一開始他兒子還提議想搬出去住，但他妻子不忍心孩子離家，便和兒子協議「她做早餐但不干涉孩子生活作息，換取孩子不搬離家裡」。

其實我們認識他們家多年，都感受得到這對夫妻對孩子的愛，但父親和母親的表現方式卻不盡相同。父親認為孩子一直住在家裡便會產生「家盲」，再怎樣乖巧的孩子，面對父母總會不由自主想依賴，而父母面對孩子，其實也有同樣的家盲，會不由自主替孩子張羅一切、操心一切。當人一直生活在熟悉環境中，久了便會開始鈍化，不僅僅是生活自理能力的鈍化，孩子最終也無法找出屬於自己的道路。他的孩子在休息一年後，隔年便選擇去外地讀大學，他們夫妻有空便開著車，去看外地讀書的兒子、女兒，回來總見他們眉開眼笑地敘說孩子最近的發展，孩子畢業後開始工作，他們一家四口便從不同的地方回到他們南邊的小別墅渡假聚會，當年面對孩子成長時夫妻間的矛盾已經不在，而孩子離開家後也獨立生活的很好。瑞典年輕人在18歲畢業後選擇直接就業，也不在少數，就業個幾年再回去學校讀書，從車廠車手到律師的例子，並不是什麼傳奇故事，在這裡讀書並不是唯一標準答案。

人生再如何艱辛矛盾，你總可一試再試，直到你找到適合你自己的道路那天。縱使你不得不為了生計，做著一份不是那樣心甘情願的工作，但你也可以選擇在非工作時間，堅持自己的興趣。外子的老闆是位大學教授，卻也是位攝影師，他可以凌晨四點起床，來到漫天大雪的湖邊潛伏一整天，只為拍攝下群鳥飛起那一瞬間，2016年暑假，他個人工作室和當地駐站藝術家聯名合作，開設了他第一場個人攝影展，並賣出不少攝影作品。第一次聽到18歲不用馬上升學，不用馬上決定自己的未來，內心的感受是很微妙的，甚至質疑是不是在浪費人生最寶貴的時間，只是或許我們也可換個角度去思考，蘊含在這抉擇下的另一種人生意義。

面對18歲的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不管在台灣或瑞典，大家都曾如此糾葛地想衝破某個壓抑的關口，找出一條最適切的出口。在亞洲，父母總迫不及待要孩子馬上確定某個人生方向，無論如何，總得選出一兩個可以說服人的職業，告訴世人自己存在的價值，但那真的是個事實，抑或只是用來搪塞大人的藉口，恐怕年輕時候的那個你，也無法給出一個百分百確定的答案。

撰文：Fio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