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中尋找中庸之道

2020 年對生活在瑞典的我們是艱難的，當三月疫情開始爆發，沒人想過這一晃眼一年多過去了，或許當時的我們曾想過這不會是一時，但卻從沒想過會是一年或者久到讓你忘記真正自由是什麼。

2021 年的我們已經從嚴重焦慮，每天看感染人數、死亡人數，對於瑞典首席防疫專家 Anders Tegnell 產生質疑，全家洗手洗到皮膚過敏，完全不敢出門，到現在隨時和人保持兩公尺以上距離，盡量線上採買一切東西，隨時洗手擦拭酒精，盡量不出門在家上班上課，已經成為我們生活的日常。

為什麼瑞典不關閉幼稚園和小學？我們有個類似自救會的小群組，因為幾個在國外生活的家庭，並不像在台灣可以隨時有人伸出援手，所以只能靠幾個朋友互相幫忙。我們隨時線上匯報大家身體及心理狀態，預先想一下若是哪一個家庭感染新冠病毒，我們該如何互相幫忙。想當然爾，在群組裡討論瑞典政府團隊，或者討論到底該不該繼續送孩子上學等問題從沒少過。

一開始我們對於小學到幼稚園依然開放非常不以為然，覺得這是非常不智的政策，應當立刻關閉所有學校，全面採用線上課程。但一年多實施下來，漸漸發現若是要整個社會還能正常運作，這勢必是個不得不為之的方法。瑞典專家做過染疫後重症調查，他們發現這些重症病人會落在老人或者多重慢性疾病患者居多，而相較之下多數 12 歲以下的孩子會是輕症或者完全沒有症狀，因此瑞典政府是唯一堅持一直開放幼稚園及小學的國家。在這個看似不嚴謹的政策，卻有著一些背後的考量，12 歲以下小學生對於線上課程的掌握度不高，一定需要家長幫忙，而幼稚園的孩子更是需要成人照顧。若是關閉學校，變成家長得一邊在家上班，一邊兼幫孩子準備所有線上課程材料及照顧孩子，工作效率極低，實質上就是夫妻中其中一個人抽出身處理孩子所有瑣碎事物，且長期下來家長和孩子的衝突將會很高。再者，校方為了保護工作人員對於防疫也是有一套嚴格規定，例如：孩子只有要一點點感冒症狀，校方便會要求家長帶回，最好在家觀察三天，儘管是春天過敏症狀類似感冒，都得提出證明，才能再度將孩子送去學校。

這一年下來，就我在幼稚園及學校工作的經驗，因為有任何感冒症狀的孩子都待在家裡，加上孩子待在戶外時間非常長，長達一到兩小時。雖然我們無法肯定學校工作人員百分之百沒有被感染新冠病毒，但狀態並沒有一開始我們預想的可怕，在大家戰戰兢兢的謹慎態度之下，被感染感冒、流感的工作人員更因此大大降低了。為什麼被傳染新冠病毒？我會死嗎？瑞典官方處理程序三月中旬的某天下午，我突然沒來由一直咳嗽，感覺像是喉嚨吸進什麼過敏的東西。隔天上午我都還可以在電腦前工作，下午就瞬間變得很虛弱。那陣子我早已經結束最可能被感染的小學工作數週，一直維持著線上課程及在家線上工作，一直持續著非必要足不出戶的生活。很多朋友問我們為什麼會被傳染新冠病毒，老實說我們真的不知道，病毒傳染力也真的很強，從我開始有症狀，我便和家裡其他人保持兩尺以上距離，但最終我們全家都被傳染。我曾經一年因為感冒併發成肺炎六次，因此有一陣子我還被醫院列為研究對象，得三不五時去醫院抽血，供他們研究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得到這麼多次肺炎。中流感時，別人可能兩週就好多了，我也是可以拖到一個月才會恢復的那種病人。因此當我確診新冠虛弱躺在床上，全身疼痛到懷疑起人生時，我也曾想過我會不會肺部突然惡化，然後轉重症就此結束我的一生。所有一切可以想像的可怕並都在我腦子裡跑過一遍，甚至到我症狀都快消失一半時，我還打電話問我染疫後康復的朋友，我會不會有再度惡化的可能性，當然我朋友大笑個兩聲說：「你幹嘛一直自己嚇自己」。

在瑞典，當你有疑似症狀且懷疑自己有被感染的可能，可以線上註冊檢疫，然後附近地方診所會通知你什麼時間被抽檢，不可進入地方診所，而是在診所旁邊的臨時方艙檢疫，過程不需用任何費用，大約一天到兩天內得出報告，並手機通知是否染疫。若是確診，瑞典的 1177* 會開始定期追蹤你的身體狀態，並提供如何居家照護的線上訊息，若病情嚴重也可以聯繫 1177，評估你需不需要去醫院，基本上醫院只接受重症病人，以確保醫療負荷。（每個省的處理方式不盡相同，此以林雪平市為例）我們身邊陸續有不少人被感染新冠病毒，多數人都會在二週後恢復正常，瑞典境內當然也會有變種新冠病毒，但主導應變整個疫情的瑞典公共衛生局（Folkhälsomyndigheten）並不會特別強調死亡人數或者某些特例，避免引發不必要的恐慌。瑞典新聞的報導也多數以正向積極方式，鼓勵接種疫苗，定期發佈多少人已經接種疫苗，在接種後的大數據方向。在所謂佛式防疫的模式下，被感染的人數官方統計一百多萬人，死亡人數一萬四千多，但這些死亡人口多半是疫情早期老人院的群聚感染所造成。

目前瑞典已施打三百七十多萬劑疫苗，已接種第一劑人數佔總人口 45.6%，兩劑均接種的人數比是 18.2%，但目前最危險的族群及 65 歲以上的老人均已接種完畢，死亡人數大幅降低，就瑞典一千多萬人口來說，這是非常不錯的成績。如同瑞典病理專家 Anders Tegnell 說的，我們得承認我們知識的不足，並且在錯誤的道路上不斷修正。是的，我們也曾日日惴惴不安，也曾多次質疑政府的政策，但最終瑞典用一種更人性更中庸的方式為這場長期戰役爭取到了轉機。* 1177：是瑞典健康照護指南中心，提供民眾各式疾病諮詢並提供照護建議，在新冠病毒流行期間也成為民眾和醫院之間一個很重要的橋樑。檢疫及染疫後的照護訊息傳遞均由 1177 發出。

撰文：夙霓